沒人知道我走了  

 

【全文同時刊載於清大圖書館部落格:讀步水木間

 

  讀畢《沒人知道我走了》,闔上書頁,靠在椅背上細細地回味書中每一篇看似獨立卻又靈巧地以一種微妙的人際關係網絡串連在一起的短篇小集,我像是一個業餘偵探一般,腦中思緒不斷沿著某一條幽微的線路細細地爬梳整本書中滿佈的各種看似「巧合」,實際上是經過作者巧妙安排的每一個連結;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注意到了始終只是匆匆掠過的橘色系封面:一個從車中望出去的視野,一個暗影與車內的後照鏡,透過一連串的拼貼和組合,腦中的搜尋系統自動地連結到了書中某幾個短篇的故事內容,我突然想到了那個「鼻樑挺直」、「眉毛濃密」、「眼光炯炯有神」,活脫脫像個大明星的計程車司機,也想到了潛藏在暗影之中的某個牽繫過往的多情靈魂,我也盯著封皮上的後照鏡直發愣,希冀能從這個後照鏡看穿某個穿著過時西裝的鬼魂。於是,我知道我中計了,跌入了臥斧巧妙編織的故事大網中無法掙脫,臥斧硬是在我腦海中印下痕跡,關於這城與那些人。

 

  不曉得是從何時便有個像常識般的訊息潛藏在腦中:聽說,人與人之間的人際網絡相當密切,只要透過一個人連結到另一個人身上,在從另一個人連結到另一個人,如此以來不知道重複幾次(反正十根手指頭數的出來),你便可以連結到美國總統,當然這樣的看起來像是常識的訊息不知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真的有心嘗試過用這種方式來和美國總統當好朋友(我猜就算是真的也會被總統的秘書給擋下來吧),總之我是沒有試過的。但無論這件事情的虛實為何,在我們的生活之中,我們的確以各種不同的方式與各種不同的人產生關係各異的連結,有時這樣的連結可能只是短暫的、有時可能會持續一段時間後才消逝,而有時也可能是永遠的直到肉體死去。不管這樣的連結持續的時間多久,也不管身而為人到底有多麼善忘,我始終相信我們總以任何我們並不清楚意識到的方式參與了周遭每個人的生命,就像是被鑲嵌在一個巨大機具中的小齒輪一樣,一小格的轉動牽涉到的是每個環環相連的齒輪的運動,當然我能知道我可能也是被轉動的那一個。

        

  而臥斧的小說更讓我偏執的相信這樣的連結確實存在;花心殺手可能是你隔壁室友、你的網友可能是一個沉浸在網路世界中有著偏執正義感的設計師、朋友的女友涉入了一場殺夫案,而這謀殺案又與你朋友的職業有所關係,而女友的朋友可能又和某個夜店經理曾經有過一場短暫的愛戀,而這人的橫死街頭卻又與這段早已被遺忘的過往產生了微妙的連結;在此書中,臥斧構築出來的是一個複雜的社會網絡圖像,各種身份、年齡、社會位置、社會事件與每個人的生命經驗交織出一則則似乎能以「命運」取巧地帶過的故事,即使我們知道從中起作用的因素有太多也太複雜了,多到我們僅能呼之為「命運」。臥斧的寫作聚焦於「這城」,以「這城」為故事發生的場景,而書中的每個主角也都正好是介於青年到壯年之間的年歲,這樣的年紀設定有個好處,每個人的社會位置是多樣的,也有足夠的歷史記憶可以被書寫,而他們剛好都活在「這城」,這便使得作者可以輕鬆的加進許多喬段完成每則短篇之間的連結;故事中倏忽及逝的角色,可能連他的姓名你都沒來得及問,他便就此消失在你以前以後的視野中,但在他的故事裡,他是他自己的主角,自然在他的生命中也有一個倏忽及逝的你。

 

  這是我第一次讀臥斧的小說,但閱讀過程中我卻深深的感覺到,將這書中的每一個人物的某一部份拼湊起,便可以形成「臥斧」這個作者的某些人格特質,因此在閱讀的過程中,有時候你並不很明確的意識到這些人事物與前一篇敘述者有何差異,或許他們生命經驗不同、他們的對話對象不同,但總能在這些看似殊異的敘述者背後找到看似相同的人格特質:一種與周遭人事物、環境的疏離,個性中隱隱約約的偏執,而這也許(也只是也許)便是臥斧所欲談起的「誤解」之源。人與人之間橫亙著越來越多的訊息,但誤解並沒有因此而消解,實際上我們是變得更容易地去放棄與遺忘了。

 

  臥斧自言這本書像是一張「概念專輯」,我認為想來也不錯,每一則短篇皆以一首歌曲為靈感的起點,就像作者自言的如果這些歌曲皆被收錄進同一張專輯顯然會顯得突兀而怪異,但若化成文字故事,從字裡行間的種種蛛絲馬跡、人際連結將其流暢地串連起來,讀來便讓人不斷感到陣陣驚喜;最後一首歌曲/文章《沒有人知道我走了》(No One Knows I'm Gone),搭配著Tom Waits的滄桑讀著,作為總結的文將成為微微併攏的雙掌,為你掬起一把熱淚。(官維,2012 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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